柿子成熟的季节（二）

2004-09-09 11:39 | 千年一泪

柿子成熟的季节（二）


窗外原本浓重的绿色已经开始变淡，骄阳肆虐的暴戾有所收敛，转眼夏天就过到了尾巴上。天空渐渐爬得高了，云彩越散越薄，青色的果实开始泛红，秋天已经不远了。
偶尔，还能见到蓝，那是因为她来我们学校找明城，而我这个名义中的男友，实际上则以明城朋友的身份陪同。
很久以前听什么人说过，有哥哥的女孩是很幸福的，而我看着蓝，有明城和我这样两个高大的男生陪在身边走，所以我想，她是幸福的。
蓝邀我们去她的学校看演出，有她排的节目。我和明城下午的时候在小五羡慕死的眼光里搭车出发，不到五点就到了蓝的学校。我们知道蓝这个时候忙不开，便没有去找她，两个人顾自在校园里逛了起来。
穿过主教学楼前的喷泉广场，绕开学校标志性雕塑，来到一条林荫道。道上稀疏地洒了几缕寥落的阳光，路边是两排密密麻麻的柿子树，隐约可以看到又青又小的柿子挂满枝头。柿子树后边又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风过之后卷起一阵阵“沙沙”作响的叶浪，绿色的芳馨扑面而来。
我和明城不约而同地拿出一支烟，点燃，吞吐着烟圈慢慢在幽径上踱步。相交多年，我们最习惯也是最惬意的事，就是两人慢慢散着步，抽上一支烟。
还没抽到一半，明城忽然“呵呵”地笑起来，掐掉烟头，扔进路边下水道的栏口里。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你今天是不是中邪了。他笑着边摇头边说，只是突然想起蓝说的话。他告诉我，蓝和他说了很多次要少抽一些烟，蓝说将来的大病就是因为现在的不经意而引起。
我又吸一口，觉得味道怪怪的，说实话我从来没发现明城会在自己的习惯问题上听谁的话。也许有妹妹就是不一样，可是妹妹就是妹妹，还会有什么不一样？
明城拍拍我的肩膀，说，咱们今天晚饭就先搁一搁，想那小丫头肯定来不及吃晚饭了，我们等她一块吃吧。
我皱着眉拍掉落在襟前的烟灰，怪腔怪调地说你们真是对奇怪的兄妹，蓝和你到底是哪种表兄妹啊。
出乎意料的，明城突然语塞，他支吾了两声才说，我们的父亲是表兄弟。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很久很久以后回想到那个话题，才觉得自己蠢得不可思议。也许那时只要我不是那么好奇，事情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后悔早就来不及，我只能在后来的日日夜夜里，一遍一遍地嘲笑自己，直至我能把一切都忘记。
　　
我们在那条有着青柿子香气的路上来回走了好几遍，看着身旁的人匆匆忙忙的穿梭。
突然明城拦到我面前，用那种少有的严肃目光直视着我，问，你是不是喜欢蓝？
我被问得措手不及，却又死要面子，于是打着哈哈说我和蓝不是名誉上的男女朋友嘛。
明城又瞪着我说，不是这个，你少敷衍我，不仅是我觉得，小五也和我说了，在别人提到蓝时你的表现老是过分地异常。
我有些羞怒，就背转身去硬生生的扔给他一句，老问这个干什么，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喜不喜欢蓝还得征得你的同意，你把她当什么了？
明城一时愣住，半晌才说，她是我妹。
我们之间气氛少有这样怪异和尴尬。或许，在所有感情好的兄妹身上，哥哥都会对妹妹的事如此神经质似的敏感吧。
末了明城的手机响了，是蓝。她说她晚会一会儿就开始了，现在来找我们，带我们进去。
明城挂了电话说在这里等蓝。我却突然心里痒痒的，闷了几分钟，又忍不住问，如果我真的喜欢蓝，怎样？
明城一愣，又笑了，他说，想了很久了，如果是你，我也许能放心，我太了解你了。话刚完，他却又突然一脸深沉，说，可是你得对她好啊，这个小丫头她实在需要……
话音未落，蓝已经远远地挥着手朝我们跑过来。我看到她米色的风衣下，亮黄色的戏装摇摇摆摆，边脚上缀着的小铃“叮当”直响。蓝已经化好了妆，珠光闪烁的眼彩，饱满的红唇，额心一点夺目的深紫色印迹。不知是由于蓝本身，还是由于妆容，她整个人显得冷峻，却又风情万种。而我当时没发现，身边的明城，看着他可清丽可妖冶的妹妹，眼睛里竟蒙了一层说不清的忧郁。
我们在台下的黑暗里，看着一出又一出霓虹过去，终于到了蓝的节目。她浅浅的在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淡淡的向前望去，在台中扬手，转身，跳跃。烟视媚行，腰肢婀娜，莲步轻摇。我看得迷茫，只觉得大片大片的纱律舞过，飞天的裙脚轻摇，笑靥里珠光闪耀。
我知道蓝平时是不化妆的，虽然在扮演我的女友时为了让学妹认输，她做过各式打扮。我总说不施脂粉的女孩子少了几分姿色，但台上浓妆艳抹的蓝，艳丽得叫人害怕。于是我惊异地沉默了，和藏在黑暗里的明城一起。
蓝在一片掌声中谢了幕，她从后台出来直奔我们。明城给她披上风衣，她抿嘴笑笑说，谢谢你们来。台上台下的蓝，完全是两种神情。
从剧场出来，天已黑，夜已冷。几颗黯然的星星挂在天幕上，长满柿子树的小道空空落落，我们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清脆。蓝忽然说，柿子快熟了，据说它们红了以后，很好看。我接着说，到时候你再请我们来欣赏吧。她“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一阵凉凉的风掠过，走在我们中间的蓝明显的打了个寒颤。先回去添件衣服吧，我们等你，明城说。蓝说了声好，就先跑开了，细碎的铃声响彻了整条路，整个夜。
再见蓝，她已经换了衣服，也草草地卸过妆，面颊上金粉犹在。她说怕我们等得久了，没敢多耽搁。
明城在川菜馆点了菜，我们三个围左在一张小桌旁。蓝说，怎么样啊，今天有没有看到中意的MM。明城笑了，说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蓝撇撇嘴，又问我，你呢？我怔了一下，觉得莫名尴尬，就哈哈嘻嘻地只顾笑。我只道是去看蓝的节目，不想她居然是要给我们介绍女友，心下只好暗骂明城那小子不是东西，事前不说清楚，又害我在蓝面前犯傻。
我们都很饿了，开始认真的吃眼前的东西。蓝很挑食，只动了几个菜，但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像兔子。我这么楞头楞脑地说了，他们都笑，蓝还威胁要用筷子扔我，于是我们都笑做一团。此时进来个卖花的孩子，径直走向我们，说姐姐好漂亮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我犹豫了一下，却不经意瞥见，蓝的眼睛轻轻扫过我和明城的脸后，眉间拧起一道说不清的皱痕。她抢先说，小朋友，我们是兄妹。我心里猛的一震。
小孩悻悻地走了。蓝放下筷子没再动过，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幽黑的眼眸中，有一层淡淡的迷茫。
那天回去以后，我没有和明城一道回宿舍，自己留在黑糊糊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逛。寂静清冷的夜里只有我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惨淡的路灯下只有香烟上冒出的白气，以及我身后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我沉默着踱了好久，脑中忽然有了什么东西，郁郁的积压在那里，于是我张口唱了出来——
baby won't you tell me why
there is sadness in your eyes……
I'm the one who's feeling lost right now……
but I'm not the man your heart is missing
That's why you go away
I know
That's why you go away
我忽的觉得心疼，我想蓝很寂寞。
事实上，很多让别人读不懂的人，他们都很寂寞。
我问过明城，你了解你妹么？
他说，恐怕多数人都不了解她。
我又说，你怎么当的哥哥啊？
他回答，我会做个好哥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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