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Ⅰ』

2005-07-14 22:18 | yelena



一直以来明白有很多事是我所不能够控制的,于是习惯了做一个被控制的人。时间,距离,故事,关于朋友及爱,都只是站在原地,静默的看周围景色变换,人们进进出出,不去争取什么。连手都懒得张开。不在乎离开。有很多人的短暂停留,为我带来愉悦以及依赖,然后在某一时刻逐渐远离。我是不会痛的。会微笑着等待下一个近我身边的物事。不排斥遇见。遇见的人,有的会接近我,我便以无保留的心态看他接近。无论是怎样的故事。

我有一枚戒指,是花十块钱在小摊上买到。磨砂的银白,上面有着非常美丽的镂空图案。可是戴着,便会与皮肤相斥。摘下来的手指留一圈青色。一直戴着。有时会稍微移动它,抚摸底下的青色皮肤。

于是便会想起,一直在身边,给我留下暗色印记的人。


两年前,我还是不懂得节制的人。生活常常没有规律。有时跟朋友通宵,宿醉,在回去的路上狂吐,带着一张隔夜的脸。不去上课,在宿舍里睡到天荒地老。一个人走路,时常会有孤单的感觉,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似乎无法与任何事物相溶。即使周围再热闹,再喧嚣,再缤纷,我的寂寞仍如荒原上的离离野草,渐长渐高。经常笑,很少说话。同学中的大部分我不认识,也不认识我。

经常去的是校外一家电子游戏室。老板人很好,日子久了,也与我相熟。有时从学校食堂打饭给他,他便笑容满面地捧给我一堆游戏币。打游戏室最好消磨时光的方法,全神贯注的时候,什么也都不在意。可以暂时地脱离周围的环境,进入另外的空间。是我很乐意的事情。混浊的空气,烟雾缭绕。男生们操作时骂出的粗话以及各种吵杂的游戏声音,却是我能适应并沉溺的。乐此不疲。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我仍然泡在那里。人极少。老板也因此关掉了一半的游戏机。深冬。飘雪,商店的门窗都喷上了白色的happy new year。街上到处是喜庆的气氛。入夜,行人不多,地上已积了一层薄的白色。我望望窗外,还不想回去。老板却要走了。室里还有几个人在沉默的打游戏。他便交代我,等人都走了,替他打烊关门。我抬起头问他,今天这么早回家。他呵呵笑,说今天要过新年了嘛。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老板走后,我又去抓了一把币,继续消磨时间。耐心地把合金弹头一遍遍通关。人陆续的走掉。新年就要来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我打完剩下的最后一枚币。抬头看看四周,只剩下一个人还在玩1943。外面,雪不紧不慢的下着,昏暗的路灯将夜衬得异常静谧。突然想出去走走。记起老板交代的任务,回过头看看那个盯着屏幕沉默而投入的男人,只好作罢。百无聊赖的起身关掉顶灯,只留一盏,然后坐到他身后的机子旁。

他玩得很好。反应敏锐,手指灵活。看高手打游戏是很惬意的事,比自己打更能忽略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才出现“Game over”。在Continue的倒数中,他呼出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转过头,对我微笑了一下,说,出去走走吗。

在游戏机闪烁的背光中,我模糊的看到他的笑容。低头看表,临近午夜了。我说,好。等一下,我锁门。

路上的雪还是很薄。因为下的缓,融得也快。我习惯地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着。夜深了,路上很静。偶尔有一辆出租车驶过,经过身边是便慢下来,等一下又开走。走路的人,似乎只剩了我们两个。他与我并排走着,保持着我们之间一块不大的距离,用着我的步速。我侧过头看他,相貌平凡的男人,嘴唇微翘。极其沉静。双手插在裤兜里,与我一样的姿势。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而随性的走着,让我觉得很放松。似乎没有出现语言的必要。

走过了一条长街,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绿灯。没有行人,暂停了脚步,周围显得格外安静。他抬手看了下表,转过头对我说,过十二点了。新年快乐。

我抬起头,看到他难以辨认的微笑。稍稍上扬的嘴角,清冷而温柔的眼神。新年快乐。我对他展露一个微笑,竟然笑出声来。

他看看我,笑意漾开。去喝一杯吗。我说,好。

绿灯亮了。


酒吧里很清静,放淡淡的钢琴曲。几个闲着的服务生在吧台玩骰子。他叫了两杯whisky。我们坐到吧台边的高脚凳上。

不回家?他的声音很淡。

是宿舍。十一点就锁了。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无色的液体在杯里回旋。

学生?

是啊。我侧头看他。怎么。

他笑笑,说,不像。然后啜了一口酒。

我低头看看自己还算正常的金属手链及男式旧色毛衣,没有说话。

他看看我,说,你很冷。所以不像学生。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没有看他。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不过不是像他一样,第一次见到我,说得简单而直接。

他又说,跟我一样。

我抬起头。他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我们走路的姿势一样,是一种拒绝且防备的姿势。总是一个人走路形成的习惯。你跟我同样喜欢坐吧台旁,因为这里的位置可以不用与人面对面,可以感觉自由。你看人时的眼神总是一闪而过,从不直接持续。这同样是我的毛病。

我笑笑,低头晃晃手里的杯子。可是我没有你这么能说。

他也笑笑。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虽然我也感觉很舒服放松,可不能一直这样吧。

对于身边这个男人毫无起伏的平淡声音和内敛的笑容,我感觉莫名的亲切而熟悉。吧台一角玩骰子的几个服务生,不知什么时候散去,只留了两个还在照顾寥寥的几位客人。

凌晨两点钟,我们喝光了面前的两杯whisky。他结了帐,说,我得回去了。明天下午还有一场手术。我站起身来,问,你是医生?

他点点头。也站起来。穿上外套。

怎么称呼?

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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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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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够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灵的饥渴。我在尝试贿赂你,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